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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进入秋日后的每个清晨一样，今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为大地带来温暖的同时，浮动着片片薄云的蓝天也显得无比高远。
「戴缇妮丝点心屋」是商店街里广受好评的店铺，它总是赶在人们起床之前便开始一天的运作，让附近的每一位居民都能够在糕点的浓郁香气中幸福地醒来。
今天与往常一样，担任店主同时还是三星面点师的卡洛蒂婶婶早在太阳升起之前已经滴水不漏地打理了一遍自己的店铺，托盘里芳香四溢的糕点似乎也做好了迎接第一位客人的准备。
“原材料没问题，摆盘没问题，地面非常干净所以没问题，餐具的放置也没问题——很好！”
这个略微有些富态，却因为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与爽朗性格被附近的孩子们称作“奶油婶婶”的女性，将自己店铺的大门从内向外推开——
“营业啦！营业啦！秋天的早上适合吃栗子蛋糕哦！加三铜币还能喝到爽口的热牛奶，让你一日三餐胃口好啊！”
“早安，卡洛蒂女士。”
似乎早就在店门口等待着的年轻商人听见这熟悉的揽客声，便如同往日一样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对马上就要变得忙碌起来的女店主送上早晨的问候。
果不其然，才刚一进门，一股饼干的烘焙香气与水果蛋糕的香甜气息便扑面而来，早晨的微风里还夹杂着热牛奶纯正浓厚的奶香味。
“早上好加百列！今天又是你来得最早呢。想吃什么，千层饼？三明治？还是今天主打的栗子蛋糕？”
面对她热情的推荐，加百列却笑着挠了挠头:
“虽然听上去都相当诱人……但我吃老三样就好了。”
“是吗……唉，真想让你尝尝刚刚出炉的最新糕点，但既然客人您都这么说了，果然还是等下次吧！”
卡洛蒂女士的语气里虽然有几分遗憾，不过还是按加百列说的，从身后暖箱里拿出已经包装好的蜂蜜面包、散发着浓醇香气的拿铁咖啡，以及分量不多不少的一块虎皮蛋糕。
“给，尽情享受早晨的阳光吧！与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打交道让我都觉得自己变年轻了哦~欢迎下次光临！”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年轻嘛。”
“啊啦啊啦~夸我没好处的哦~”
女店主的热情似乎也感染了刚刚醒来没多久的加百列。
他笑着朝身后挥手告别，向暖阳迈出脚步。
一只金毛犬和虎皮猫从他的脚边结伴溜过，在街口喷泉旁摆出画架的老人身后稍作停留，而老人对面的灰衣青年则拿出了自己珍贵的大提琴进行今天的街头演奏。
今日的比纱城繁华依旧，仿佛昨天发生的书屋爆炸事件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街市里的人们都在议论和打点着自己的生意，时有时无的乐曲与人群的喧闹之间，偶尔会传来钱袋里货币互相撞击的悦耳声音。
（无论昨日过得怎么样，一旦来到今天，大家便会打起精神好好活下去……这就是这个城市永远不会改变的日常啊。）
以旁观者的视角将一切尽收眼底后，加百列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迎着秋日的暖阳迈向了热闹的街道。
今天，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
“玛卡兰前辈，我来打扰你了……你在吗？”
虽然昨天经历了相当危险的事情，但根据原先就计划好的的工作步骤，加百列今天必须做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找到同属「梅尔珂赛」商会的玛卡兰前辈，与他一起处理采集部汇总起来的各类情报与信息。
在商会与商会之间的竞争之中，如果财力、人脉等各种各样的优势都相近，那么决定成败的，往往就是对情报的收集、处理与利用的程度了。
而在拿到同样的一份情报时，商会会长及领导层对大局的判断和对情报的运用将左右一场商战的战局。
这些理论知识有很大一部分是卡蕾教给他的，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只能靠加百列自己在实践中摸索出来。
毕竟没有踩中过陷阱就不会知道设置陷阱的巧妙手法，城市商人的套路常常就来自于自己的经历。
过了一会儿，这间普通民居的门总算是从里面打开了，加百列本来以为开门的会是玛卡兰，却没想到从门里面往外探出头的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早安，玛卡兰……你爸爸在家吗？”
“他还在睡觉呢，不过你可以先进来等哦。”
小女孩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身后就出现了一位穿着居家绣花长裙和浅灰色外衣的年轻女性。
“伊莎太太……我还是在外边等一等吧，大清早的打扰你们了。”
“妈妈，妈妈，加百列哥哥刚才害羞了吧？！绝对是害羞了对不对？”
（这孩子以后肯定不得了啊……）
在心中大声吐槽的他难掩窘迫，虽然和玛卡兰已经认识了很久，但大家毕竟只是同属一个商会的前后辈关系，并没有熟悉到能够大大方方到家中拜访的程度，而家中有年幼的孩子顾虑就更多了。
他以前听说比纱城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个商人的同事得了感冒，来家里谈工作时却不幸传染了他才两岁的幼子。
（就算被嘲弄成胆小鬼也无妨，有时候一些些事情就是不得不这么小心谨慎。）
在很多时候，「活着」确实是一件需要绞尽心力的事情。
“总是顾虑这么多，你活的累不累啊？”
就在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的时候，玛卡兰似乎正好醒来。他大概是听见了妻子与加百列的对话，再加上自己对这个年轻商人的了解，很自然地推导出了加百列的心声。
“在如今这个时代，人命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不谨慎一点哪里还有活路啊……”
“你错了哦，人命这种东西是很值钱的。无论放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一样。早上好。”
“……早。”
门被彻底打开，玛卡兰一边意味不明地反驳，一边将加百列请到了家里——
玛卡兰的家比一般民居要大一些，要买下这间靠近河岸、临近商店街的房子想必很贵吧，但以他在梅尔珂赛商会创造的业绩来看，这似乎并不困难。
宽敞的客厅连接着餐厅与阳台，两间卧室的门自然是关上的，除此之外加百列还看见了一个大概是储物间的屋子。
“我家挺大的对不对？”
见加百列环顾了一遍客厅，玛卡兰骄傲地昂首询问道。
“对对对……我们要处理的情报在哪里？”
虽然嘴上轻描淡写地随便应和了一下，但其实加百列心中早已用鼻子笑出了声。
“真无趣呐！就不能先吃个早餐或者喝杯茶吗……”
“我来之前都已经吃过了，而且约我到家里工作的某人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应该起床不是吗？”
在玛卡兰的指引下，他来到储物室里一张堆满了邮件与纸卷的木桌前，将那盏挂在墙上的油灯点亮。
“哇——这量还真不少。”
面对加百列的惊叹声，玛卡兰耸了耸肩:
“没办法，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专心处理来自东边的货物，有些不怎么急用的信函和情报只好拖到现在了……”
“这样吗？那么那批货呢？平时你不会睡懒觉的吧。”
加百列并没有抬起头，而是随便拿起一卷羊皮纸粗略地打量着。
这卷羊皮纸上记录着三条来自东边商路的消息，看来时计第三帝国的东征让东面边境陷入了相当严重的混乱。
“那批由我管着的货吗？别提了，昨天晚上才好不容易跨过东边堵塞的商路，总算能够让我舒一口气。”
（虽然早就耳闻过东边商路的事情，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啊……）
加百列本来是不该关心这些的，作为一个刚刚起步的城市商人，他当前的目标应该是发展人脉，积攒只属于自己的信誉，并且继续从卡蕾那里学习商业技巧。
玛卡兰将自己手中的羊皮纸卷捋顺后平铺在洒满阳光的桌子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向加百列靠过来，还笑得一脸神秘:
“我可爱的后辈哟，有一桩相当赚钱的买卖你做不做？”
“别靠太近，酒臭味会把我熏晕的……我还是先听听吧，什么买卖？”
虽然脸被摆出嫌弃表情的加百列推开，但他依然像是狗熊看见了蜂蜜一样显得兴致勃勃，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妻子与女儿都不在周围后，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下去:
“你还年轻可能不是很熟悉，不过多多少少都耳闻过比纱城贵族与大监狱那些机构的勾结丑闻吧？实不相瞒，昨天我喝酒的时候勾搭上了一个替贵族大少爷办事的人，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其中有一个不错的情报，我认为可以成为商机。”
加百列听得很仔细，但在玛卡兰说明白之前，他可想象不出有什么商机会和贵族与公务机构扯上关系。
“那个人说，大监狱最近正在寻找一个女童。”
“女童？”
“对，好像是一对异端夫妇的女儿，本来实施抓捕的时候有把她算进去，却不知怎么给她逃掉了。”
“所以呢？我怎么没有看见所谓的商机？”
加百列表面上看起来不以为然，心中却早已升起警觉。
一旦涉及到「异端」这个词汇，任何术士都不敢大意，这是过街老鼠的警惕意识，也是这类阴暗生物的处事之道。
“真是个笨蛋耶，要是我们能够从今天得到的情报里发现有关于这个女童的线索，不就是赚到了吗？但我一个人终究处理不来这么多情报，所以还是需要你的帮忙。怎么样，干不干？”
面对“精明”前辈的期待，加百列却摇了摇头:
“你太会异想天开了，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我不参与这种完全没有任何担保的买卖。”
“可恶，胆小谨慎的死脑筋！没有料到你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啊……”
听他这声抱怨的语气，大概是放弃了吧。加百列不再应声，因为他有种古怪的感觉——
（我最近总是会与大监狱产生这样或那样的交集……是错觉吗？）
◇
那一刻，光影交错，魔力的波纹绽放成宝蓝色的睡莲。
箭矢刺入书页，就在火光与恐怖冲击力炸开的前一秒——
年轻的商人睁大双眼想要后退，但他已经知道自己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过这道爆破的术式。
不过很幸运地，他最后安然无恙。
这全是因为，先以猩红之血展开，后以黑灰之色凝结成「盾」，不死的怪物把自己的整个右臂作为代价，使用未知的术式替他将爆炸挡了下来。
（即使过了一晚还是好痛啊。）
回忆起被当成媒介的手臂涌出血液又被炸得灰飞烟灭的痛楚，希芙尔再次皱眉——就算是不死不灭的怪物，也很难彻底无视这样的伤痛。
在不知名的屋檐上睡了不怎么安稳的一觉后，天色大亮时，她也开始了今天的行动。
披着破旧袍子、站在寂静街口的她仿佛就是个偶然流浪至此的旅者。
由于管制相当严格，大监狱附近并没有外边街上形形色色的过客，就连远处的乐曲声都变得越来越稀薄。
她将自己单薄的身体藏在屋子之间的阴影中，非常完美地躲过了卫兵的一次次巡逻。
（拜昨天的突袭所赐，那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书就这样变成黑炭了……）
那本记载着自己许多事情的传闻集里，说不定就藏着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回忆。
不过让希芙尔感到有些高兴且意外的是，没想到在这个和平的时代也存在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自己的人，而且……
小小地分了一下神，周围却忽然出现不小的动静，这使希芙尔提高警惕，悄悄在暗影中观察着动静的来源——
一辆应该是用来运货的马车从右侧街角驶入这靠近大监狱后面的街道，马车后座上的货物上方被一块落满灰尘与泥土的布料覆盖，这让希芙尔无法观察到里边藏着的货物究竟是何物。
车夫是一个旅行商人打扮的中年男性，灰色帽子的帽檐遮挡了容貌。他将马车停在一间看上去应该是被用作货仓的屋子前，下车与看门的军人交谈了起来。
（希望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心中的祈祷还没有结束，她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见车夫与看门人一同扯开了那层布料，无情的铁笼就这样展现在阳光下——
货物是，人。
是一群精疲力尽、手脚遭到拘束的，活生生的人。
而且从他们身上传达出的魔力波动来看，这里只有一小部分人是以「术士」这种异端身份被抓起来的，而那些与常人一般无二的人……全都是些面露惧色的孩童。
“传闻居然是真的，异端审问局这群混球……”
嘴上虽然低声说出了狠话，但希芙尔淡然的表情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没有人知道她看似平静的内心之中涌起了多大的波澜，因为不死不灭的怪物根本不想让别人读懂自己。
卸货的流程正常地进行着。
而这条僻静的街道，已然失去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5·（一）·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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